宁德时代同意磷酸铁锂全系列涨价1000元/吨

磷酸铁锂,这名字念着都绕口,但它本该是中国锂电产业最硬气的一张牌。

在新能源这张全球牌桌上,这东西算得上是咱们少数能理直气壮“卡别人脖子”的筹码。动力电池的正极材料,它占了快四分之三;换到储能那边,份额更是高得吓人,99.9%。就连国家强制推行的那个“碰撞后两小时不起火”的安全标准,都像是在无形中给它站台。按理说,需求应该早就疯了。

可现实呢?现实是一个拧巴到近乎荒诞的怪圈:需求越是“疯涨”,造它的工厂亏得越惨。

打从2022年底开始,磷酸铁锂的价格就跟坐上了断了线的过山车似的,从每吨17.3万的高点直愣愣地往下栽,如今就在3.4万的坑底趴着,跌掉了八成多。整个行业,算下来已经连着亏了三年。这哪儿是什么商业竞争,分明是一场集体自杀。

“这事儿已经拧巴到不能再拧巴了。”工信部新闻发布中心,那间通常用来宣告捷报的会议室里,空气沉得能拧出水来。安达科技的副总刘家成一开口,就把那层产业繁荣的窗户纸给捅破了。他身边坐着的,是另外六家头部企业的代表——湖南裕能、德方纳米……都是行业里响当当的人物。他们是被行业协会叫到这儿来的。桌上散着一堆数据详实的报告,可谁都没心思细看,报告上那些刺眼的赤字,在座的每一位都感同身受。会议的主题,沉重得有些不真实:怎么活下去。

“我们就跟被夹在两块磨盘中间的豆子一样。”湖南裕能的吴润彬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被反复碾压后的疲惫。他掰着指头算了一笔账:不算税,一吨材料的成本底线是15600块,可市场上的卖价呢,一万四出头。这就意味着,每卖一吨,先亏掉将近10%。“接单是亏,不接单……那机器闲着,折旧、人工,亏得更多。”

磨盘的一头,是上游的原材料供应商。硫酸亚铁、硫磺、氨水,这些基础化工原料的价格一个劲儿地往上蹿,光这三样,就让每吨产品的成本平白涨了快三千。“上游现在牛气得很,”德方纳米的王远航语速很快,像是在追赶飞涨的成本,“不接受涨价?行啊,那就没货。人家不愁卖。”

磨盘的另一头,是下游的电芯巨头。宁德时代、比亚迪这些庞然大物,手里攥着海量订单,早就不用什么集中招标了,改成更要命的“一对一”挨家谈。目的就一个:把价格往死里压,压到尘埃里。“他们给的订单价,比我们的成本线还低,”万润新能的张乐苦笑着摇了摇头,“你跟他们谈涨价,人家就一句话给你顶回来:‘你不接,有的是人接’。”

里头的绞肉机无情地转着,外头的饿狼已经闻到了血腥味。

就在国内这帮企业为了一两个点的利润杀得眼红的时候,韩国、印度的第二代磷酸铁锂生产线已经悄没声儿地开动了。一个让在座所有人心头一紧的例子是:天津有家挺不错的电池企业,因为资金链断了倒了,结果,他们整整300人的核心研发团队,几乎被一家韩国企业给“一锅端”了。这么一记釜底抽薪,据说直接让对方的铁锂电池开发进度提前了一年半。

这简直是最大的讽刺。要论技术,中国的磷酸铁锂是“断层式领先”。海外还在追第二代产品,咱们的第三代已经熟了,能实现更高压实密度的第四、第五代产品也都在路上了。要论产业链,湖南裕能靠着“磷矿-磷酸”一体化的布局,每吨成本能比同行再低差不多两千块。可这些辛辛苦苦垒起来的优势,正在被这种没完没了的内耗,一点一点地给啃光了。

数据不会撒谎:2024年,整个行业的规划产能直逼470万吨,可实际产量,预计也就230万吨。超过一半的机器,正在厂房里安安静静地生锈。除了极少数几家还能勉强撑着,整个行业哀鸿遍野。

6家上市公司的平均负债率已经爬到了67.8%,有的企业甚至超过了80%,离倒下就差那么一口气。

“只要咱们能拧成一股绳,集体涨价,电芯厂也拿我们没辙。”会议的沉默里,不知是谁低声嘟囔了一句。这话像颗小石子,在死水里砸出了一圈涟漪。这几乎是他们能想到的唯一出路了。

行业协会已经动起来了。今年5月,磷酸铁锂材料分会成立,干的第一件事,就是联合这七家头部企业,请了家第三方会计师事务所,对每家企业搞了为期15天的驻场专项审计,目的就是要算出来一条全行业都认的“成本线”。“咱们得把这条线亮出来,让市场看看,低于成本的竞争就是在自杀。”分会秘书长周波说。他们打算每个月发一次成本指数,让价格战无处遁形。

但上海有色网的CEO卢嘉龙一句话就戳到了要害:“下游电池厂对你们的成本,说实话,比你们自己都清楚,细到一颗螺丝钉的消耗都给你算得明明白白。”他觉得,根子还是在供给端没头没脑地扩张,必须得建个行业准入门槛。

涨价的试探,其实已经在暗地里开始了。

11月7号,一则“宁德时代同意磷酸铁锂全系列涨价1000元/吨”的消息在圈子里疯传,虽然很快就被一位分析师急匆匆地“澄清道歉”,但周波透露,这事儿并非空穴来风:“涨价是真的,只是受到了下游非常严格的警告,不许声张。”

这场拔河,已经到了最较劲的时候。头部这七家的产能,对着市场需求还有大概50万吨的缺口,而且手里几乎没什么库存。这是他们最后的筹码。“只要我们这七家不往死里排产,明年新能源和储能的需求肯定还很旺——预计能到510到530万吨,电池厂就必须接受合理的价格上涨。”周波做出了判断。

“估计今年年底会涨一次,明年上半年可能还有一两次,”他望向窗外,语气里有了一丝久违的笃定,“这样一来,亏损的问题基本就能解决了。”

会议室里的空气,好像终于开始流动了。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,这仅仅是个开始。在这场拿生存当赌注的博弈里,他们已经退无可退。